二十歲的時候很向往三十歲,篤定那時的我一定已經掌握了關於生活的重要答案,不再迷茫和孤獨。青春於我來說從不是恩賜,而是關於無知的詛咒。轉眼這段路途過半,我越來越接近理想中的那個時間節點,也早已明白困惑不會隨著時間而自動消失,一個關卡跨過去,未來也一定會有新問題出現。
值得欣慰的是,幾年前困擾的我的問題確實已經逐漸消散,我甚至比曾經的想像還走得更遠了些。這可能得益於我的幸運,或是我對自己的嚴苛,又或者只是單純因為我的聰慧善良。我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做著自己熱愛的事,克服了許許多多的困難委屈,達成了一個個值得為自己歡呼的小目標。不論從何種標準來看,我都已做得足夠好。
我的世界裡也不再只有自己。最近的幾個月裡,我接觸到了 28 個來訪者,以及和同事一起帶領了一個規模在 10-15 人的酷兒支持小組。他們中有些人與我只是一面之緣,有些與我每週見面。我在諮詢室裡見證了許多眼淚,桌上的一大盒紙巾逐漸被消耗完畢,同時我自己也用掉了不少督導辦公室裡的紙巾。我感到自己在努力成為一個穩定的容器,接納著人們的沮喪、無奈、憤怒、焦慮、痛苦,在穩定的背後,我也常常被來訪提醒著自身的局限與不安。
我確信自己在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改變世界,微小但不停歇的行動讓我在面對更大的不確定時,少了一些不安和愧疚。我看到了更多的血淚與不公,我更加不明白世界運行的拙劣規則,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最終會不會有真正的意義可言。但我一直在聽,努力地聽,哪怕有時雜音會叫我耳鳴。我很慶幸,我長成了一個自己認可的人,被自己尊重的人,我知道這並不容易。我仍然在不斷地修剪自己,為永恆的成長尋找養料。
我仍然很愛哭,甚至常常在人前哭。我相信我的 vulnerability 不是弱點,而是勇氣。我可以哭著維護自己,哭著表達自己,哭著接納自己。一些人見過我的眼淚,但我想沒有人會認為我很弱小。2023 年的最後幾天,加州處在反常的、多雨的冬天。我蜗居在家,很少出門,偶爾會摘鄰居家柠檬樹上的果子,偶爾在院子裡小坐。這幾日的生活有酒精,有淚水,有煙霧,有偶爾自我厭棄的時刻,也有隨著音樂胡亂起舞的瘋狂。
就這樣,我度過了金子般的一年。